孔雀、鹦鹉和兀鹰围绕在女人身边，一群鸽子与茶隼停在神圣的科耶里（khejri）树上，因重量而弯曲的树枝，几乎碰触到女人披着的头纱。一群打着喷嚏、喘着气的瞪羚从树林奔出，向女人靠拢。飞扬的尘埃落定后，女人们在庙宇的火光旁坐下取暖。三只腿像火柴棒一般细、抽动着尾巴的羚羊靠过来，用鼻尖触碰她们。其中一个名叫夏蒂的女人从她紧绷的刺绣上衣的胸部，取出一瓶装满牛奶的温热奶瓶。45岁的夏蒂10岁就结婚了，14岁生第一个孩子。她有7个女儿和3个儿子，孩子们正在家里等待早餐，但是她却先到加吉瓦·卡兰庙来喂她收养的4个月大的羚羊。她用一双拥有丰富育儿经验的手，温柔地哺育她的“小婴儿”玛鲁第。当她的奶瓶一靠近，小羚羊玛鲁第饥饿的双唇立刻咬紧奶嘴开始吸吮，不到10秒钟，就把瓶中的牛奶吸光了。
加吉瓦·卡兰庙的这一幕在印度、甚至全世界看来都是很独特的景象，但却是广大玛哇荒地女人一个寻常的早晨。几位女性都是毕许诺族人，她们的祖先可说是世界上第一批环保人士。几世纪以来，毕许诺族女性一直投身于环保，保卫她们称为“神的草地”的这方土地上的所有花草与动物。这片神圣的树林是羚羊、瞪羚及超过450种居住其旁的鸟类的圣地。孔雀在毕许诺人的房舍周围筑巢，羚羊则跟随女人们去工作。
外来的人会被赶走，而荤食的游客更被毕许诺女人丢石块驱逐。这支神秘的种族是绝对的素食主义者，很少让外国人踏进她们全力守护的领土，并且会舍身保护这片土地上的动物。
玛鲁第轻柔地碰撞它代理母亲的脸，调皮地啮咬她的手，夏蒂说：“从前，毕许诺女人用母奶喂哺小羚羊，但是现在我们用奶瓶装牛奶来喂它们和我们的孩子。现在玛鲁第已经大得可以照顾自己，庙也变成它的家了，但我还是每天早上都带牛奶来给它。”玛鲁第吸奶吸得啧啧有声，夏蒂摸摸它的头，敲敲它的脖子，脸上挂着微笑，玛鲁第则专心地注视着夏蒂。起初，她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让玛鲁第愿意接受喂食。现在，它每天早晨都倚在庙门旁等候夏蒂，且一看到她的身影，便飞奔到她身旁。
毕许诺女人与动物之间的亲密关系源自于一种母女相传的神秘力量。她们还有人用母乳喂羚羊，羚羊也像小狗般听话
然而在沙漠的偏远地区，有些居民从未踏出村子一步，那里的毕许诺女人仍然以母乳哺育羚羊孤儿，一位毕许诺族人说：“我曾经在离斋浦尔4个钟头脚程远的一个村子里看过，但是那里的女人非常害羞，从不在外人面前喂羚羊。”
前不久，一群被毕许诺女人养大的沙漠原生印度羚羊孤儿，被送到离斋浦尔市区近50公里远的地区，玛鲁第就是其中一员。大大小小的羚羊在庙宇的火坑旁跳跃，和女人们展开亲密的接触。她们与动物之间的关系在此显得特别难得，因为羚羊这种动物可是出了名的害羞。通常只要一点人声，甚至一丝陌生人的气味，就能让它们飞也似地逃离。在村子里，孩子们常和羚羊玩耍，就像和小狗玩一样，把棍子丢出去，让小羚羊捡回来。羚羊能够在屋里屋外自由穿梭，但是它们偷走衣物、咬鞋子的调皮举动，却使它们常变成村人们眼中的捣蛋鬼。
毕许诺女人获得动物信任，让它们像小狗一样乖乖听话的超能力，是一种母女相传的神秘艺术。85岁的曾祖母卡西从有记忆开始，就一直在养羚羊，并且教导族人如何保护环境，她每天早晨4时起床，洗个冷水澡，然后走近5公里路到庙里去，把桑利中的砂砾挑出来。桑利是一种像鸟食的沙漠作物，也是动物和人类的食物。
夏蒂喂小羚羊时，卡西从桶里抓了几把桑利，动物和鸟儿们立刻飞奔过来，吃她手上的东西。在干季时期，女人们每天都从自家的厨房带食物来喂这些动物和鸟儿，并作为奉献给自然之神的祭品。
“谁想在我们的土地上砍一棵树或是猎杀动物，我也会像阿莉塔德维一样，用我的命跟他拼了！”
毕许诺女人留下存粮的1／10作为动物的食物，在严重干旱时期，即使自己挨饿，也在所不惜。在干季，几乎每个毕许诺村外都重复着黎明喂食的景象，动物们聚集到庙宇旁，而庙宇也成了动物们的厨房。
卡西坐在14岁少女刚佳身旁，刚佳被黎明喂食的景象吓得无法动弹。身为毕许诺社区最老的女人之一，卡西教导刚佳她所继承的使命，并且告诉她毕许诺女人如何为了拯救她们的环境而舍身成仁。1730年，阿莉塔德维为阻止一个封建军人砍一棵树，将自己绑在树上。
“斋浦尔的军官来到‘神的草地’，命令他的手下砍下科耶里树，那就像是派士兵来杀害我们的孩子一样，”卡西说，“在阿莉塔德维牺牲之后，362个毕许诺人跟随她的脚步，全都为了保护科耶里树而被砍得支离破碎。科耶里树是很神圣的，把它砍断就是对神的亵渎。它是惟一能在沙漠干旱时期生存的植物，它的果实让我们得以活下去。如果有人想在我们的土地上砍一棵树或是猎杀动物，我也会像阿莉塔德维一样，用我的命跟他拼了！”
然而，沙漠地区的动物也是猎人们的目标，因为羚羊肉是印度上流社会家庭餐桌上的高级美味佳肴。毕许诺族人被迫带着耙子和斧头巡逻他们的家园，而最近更有一群猎羚羊的名人对他们的羚羊虎视眈眈。这帮人趁着天黑时潜入毕许诺领土，却遭到毕许诺女人的攻击和驱逐。印度最红的电影明星之一赛门康，曾经雇一辆吉普车和向导来猎羚羊，结果被揍得很惨，他猎杀了6只羚羊，后来在斋浦尔被逮捕。夏蒂说：“我们没杀死他算他走运。”
如果毕许诺女人发现了被杀死的动物，她们会用红色毛毯将尸体包起来，为它举行下葬仪式。两个月之前，曾有人步行8个钟头，抱一只被猎枪打中的羚羊到斋浦尔医院就医。
来世投胎做羚羊，是每个毕许诺人的夙愿
毕许诺的bis和noi在印度文中分别为20和9之意，而毕许诺族就以他们所遵守的29条戒律命名。在他们的戒律中，羚羊占有一席特别的地位，而每个毕许诺人的夙愿，也就是来世投胎做一只羚羊。他们不吃肉，不杀动物，也不能砍树作燃料，更不可以抽烟喝酒，如果有人撒谎被发现了，就会被族人赶出社区。甚至批评邻居，也是一项该受罚的罪行。毕许诺族的开山始祖占哈吉是一位战士，他在1485年立下29条戒律。30岁的夏妲说：“占哈吉原本是一个喜爱打猎的王子，但是在34岁时，他已看尽族人所受的苦，并且开始为环境感到忧心，于是他毅然放弃从前的生活方式，居住到沙漠里。那是一种任何阶级或宗教的人都能够了解的生活方式。今天，只要你能够遵守戒律，任何人都可以加入我们的社区，印度还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真实？”
毕许诺男人穿着象征纯洁的白色棉布衣，女人则禁止穿蓝色布料做的衣服，因为蓝色染料是用昆虫的血及科耶里树皮制成。卡西、夏蒂和夏妲都已婚，穿着红色、粉红及白色长褶裙。当刚佳结婚时，她将会戴上长长的头巾，遮住自己的脸，以避开外人的注视。没有女人会嫁给社区以外的人，而且大部分都在13岁以前就结婚了。最近刚生第三胎的夏妲开玩笑说：“男人喜欢我们穿粉红色和红色裙子，这样他们可以很容易看见我们。而他们穿白色衣服，比较不容易被人发现——结果就变成都是女人在做所有的工作。我们喜欢戴上珠宝显示财富，如果把我的珠宝拿来秤重，每一件都超过5公斤，我很幸运，因为我丈夫很富有，光是我的脚链就花了他8000卢比。”
毕许诺女人担负所有的粗重工作，产假是惟一的休息机会
夏妲沿着一条崎岖小径走回家，一只小羚羊紧跟在她身后。路上有30个女人正赤手空拳打碎石块，筛着沙子，铺一条新的碎石子路。在每个毕许诺社区里，女人担负所有的粗重工作。这些修路工人一天在大太阳底下工作8小时，只赚得40卢比。毕许诺女人要照顾家庭、照料农作物、喂食动物，还得采收长在沙丘里的药草和果实，男人只有在女人生理期和生产时代理家务。“我们每个月都有几天吃得很不好，”夏妲笑道，“我们自己在家里生产，没有医生也没有任何药物，如果有并发症，就会很可怕。但是生产完之后，可以放30天的假，什么事都不必做，所以我计划多生几个。”
夏妲家的地板是用牛粪洒上动物尿液做成的，是天然的驱虫剂，干净得一尘不染。她家最近接上电力，而许多族人的家里都还等着接电。夏妲的邻居家里买了一台电视机，但是她坚持不买。她还拒绝买电炉，坚持使用以干牛粪为燃料的炉子，在烧牛粪之前，夏妲会先确定里面没有虫子，以免无意中杀死昆虫。
夏妲6岁时就嫁给了阿普旺，但是直到她长大通过新嫁娘测验，他们才开始住在一起。这项测验就是头上顶着装满水的桶，从水井走到夫家，一滴水都没有洒出来，才算合格。和夏蒂一样，夏妲14岁时生第一胎，而且打算至少再生7个孩子。她说：“我们不像其他印度人，父亲不需为我们准备嫁妆，那只会引起争吵，使得穷人家的女儿更难找到丈夫。”
鲜见的“种马”制：在毕许诺社会中，“性”是一种享受
在毕许诺社会中，“性”是一种享受。夏妲悄声说如果她碰到欣赏的男人，她会邀请他进来她的小屋，而只要他的鞋子摆在门外，阿普旺就不能打扰他们。这种习惯源自一项古老习俗：从前夏妲的祖先会从村子里选一个最强壮、最英俊的男孩作为nassalsud?har，也就是“种马”的意思，他的任务就是尽量使女人怀孕，愈多愈好。
夏妲说：“她们在男孩14岁时将他挑选出来，但是在他24岁时，如果他还未‘精尽而亡’，他也会被杀死，以免发展出太多父系。”
虽然毕许诺的许多传统至今仍延续着，但他们愈来愈难抵挡现代文明的影响力。1998年5月，印度政府在毕许诺族所居住的沙漠地区进行核试验，许多族人宣称他们自己和动物都暴露在辐射线的危险中。在5次核试验之后，已有报告显示羚羊的死亡数目，而现在毕许诺人也说他们生病了。印度政府否认核试验对人类环境造成的不良影响，但仍在去年3月发放了一大笔赔偿金给科托莱村的毕许诺居民，那里离核试的场地仅两公里远。
科托莱村正举办一项对于核试结果的意见调查活动，并阻止政府在“神的草地”上进行更进一步的核试。毕许诺人也努力将他们的环保哲学传播到邻近的省份。印度现今有40万名毕许诺人，他们甚至宣称他们的环保概念已漂洋过海到了英国，夏蒂说：“当我们读到英国环保团体的消息时，都觉得很好笑，因为我们早就做了500年，可不是50年。现在也有一些毕许诺人，不久你可能会看到他们因为保护树木和野生动物而上了电视。”
（《看世界》第4期雷凯茜文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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